《Debt: The First
5,000 Years》
作者:David Graeber
出版:Melville
House Publishing (New York)
“貨幣的發明旨在取締繁重而複雜的“以物易物”制度。有了貨幣,人們若要買東西,就不用先勞苦地把自己的籌碼 — 沉甸甸的貨物,搬運到市場去交換心儀物件”。所有經濟學教科書都在重複類似的論調,我們也樂於相信這就是事實的全部,一切都如此順理成章。然而人類學家David Graeber卻批評這種說法根本沒實際理據支持,並提出另一套說法。
他所告訴我們的故事,是這樣的:早在五千年前,當貨幣仍未面世,人類就已經用信用制度來買賣貨品,而社會也早早就分裂為兩個對立面
— 借方和貸方。現代人都用經濟學的邏輯去詮釋事物,但人類學家卻不以為然。他們認為,經濟體系的誕生並不源於那些經濟學書籍所提出的什麼供求問題,而是出自文化因素,更準確地形容就是,暴力於歷史所扮演的吃重角色。看起來扯不上邊?David Graeber嘗試以奴隸交易體制的起始為此作出解答。奴隸最初何以存在?這可不是因為哪家富戶的後園骯髒得急需別人清理,同時又有哪戶窮苦人家生活迫人不得不把親人子女賣成奴隸,從而交換生活所需的物品
— 制度後來或許真個發展至這地步,但源頭卻遠非如此。答案其實很簡單,奴隸制度是暴力戰爭的產物。一場史詩式的戰爭,除了產生眾多英雄,以及遍地屍骸,還造就了一眾卡在中間、要死不活的戰俘。當你被敵人俘虜,在戰爭中投降,你雙手奉上的不僅是這場戰役的勝利,還是自己的性命。虜獲你的敵人可以乾脆把你幹掉;若然他沒這麼做,也不代表你能重拾自己性命的主權,因為從那一刻起,你的性命已掌握在他手中,你永永遠遠也欠他,整輩子也得不吭一聲地做牛做馬。這是最原始的債,也是一種完全絕對而又無法轉移的債。
奴隸制度衍生了“債”的概念,但我們也得理解,這種所謂“貸”的概念與我們現代社會所認知的,中間有著無可逾越的鴻溝,因為奴隸這種“貸”是沒有借不借可言 — 借方絲毫沒有“暫借”的意圖,至於貸方如何清還,也壓根兒沒法償還貸款。不過,奴隸制度對經濟體系的影響並不止於此。後來社會出現了奴隸買賣,也就是說,這種絕對的債項終於可以被量化,轉移成其他貨物。人類學家於是將這些奴隸稱為最原始的“貨幣”。事實上,當時這種貨幣通常並非用於購買什麼有形的貨物,而是用作購買一段關係,比如婚姻。
再後來,借貸制度開始大行其道,其運行也逐漸類趨於現代社會所信奉的一套。不過David Graeber又再就此提出一個嶄新的觀點,就是奴隸制度產生借貸的概念,但借貸行為又會反過去產生奴隸,兩者關係依然密不可分。譬如說,一個巴比倫的地主向別人借貸,從而聚得某戶家裡的出眾女子。幾年過去,他無力償還貸款,其債權人就有權利把該地主的羊群和傢俱、房子和田地、妻子與兒女,甚至他本人,都統統收歸所有,借貸的地主就因而變作奴隸。
你也許會質疑:這些五千多年前發生的事與我何干?在這個鼓吹消費享樂、借貸置富的年代,在這個金融市場充斥“次貸”、“債券”、“抵押”等名詞的年代,我們彷佛經已把欠債視為理所當然,卻忽視債務的本質為何。David Graeber在序言如此寫道: “債務”就是讓我們瞭解現存金錢制度的那一扇門。它造就了我們現在時常掛在口邊的“市場” — 那是容讓一切買賣(因為這些貨品,例如奴隸,早已與它們之前所連系的主人斷絕關係)的場所。
讀此書之時,不禁想起,在2011年奧斯卡獎最佳紀錄片獎的電影《監守自盜》(Inside Job)裡面,美國國會議員Michael Capuano的一句話: “今天你們(銀行高層)走來跟我們說: ‘很抱歉。我們不會再犯,請相信我們。’我遇過一些曾經打劫銀行的人,他們都說過一模一樣的話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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